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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游戲(ayx)中國官方網(wǎng)站學人側(cè)影 黃寶生:一人獨釣一江秋

2024-08-19 02:19: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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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愛游戲(ayx)中國官方網(wǎng)站學人側(cè)影 黃寶生:一人獨釣一江秋3月23日,黃寶生先生因病去世,享年80歲。他的離世,是學界的重大損失。2009年初夏,因做絕學系列選題的緣由,我有幸采訪了黃先生。在他位于干面胡同的家中,滿眼所見的幾乎都是書。在書籍的環(huán)繞中,我第一次聽黃先生講他的“梵文之路”。

  談起恩師金克木和季羨林兩位先生時,黃先生滔滔不絕。他說,金先生外向健談,有他在就不會冷場,年輕時很愛寫詩,與戴望舒是好朋友。季先生很喜歡中國古典詩詞,也要求自己的學生背誦,他還曾和別人比賽背誦《紅樓夢》。

  說起個人的學術(shù)成就,黃先生卻惜字如金,只是感慨這一路“獨行”,讓他感到人才培養(yǎng)迫在眉睫。不過,這不是急于求成的事。他有耐心也有信心培養(yǎng)出新一代梵文研究者。

  采訪中,黃先生一說到陌生的專業(yè)術(shù)語,往往會停下來看看我,如果見我“面露難色”,就會解釋一下,并告訴我怎么寫。黃先生的這個細節(jié)讓我感到很溫暖。

  兩個多小時的采訪,其實很難對黃先生的學術(shù)人生觸及一二,但他真摯的學術(shù)態(tài)度和恬淡的人生態(tài)度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,采訪文章《黃寶生:真心做學問是快樂的》也幾乎是一蹴而就。

  黃寶生,這位在梵文之路上跋涉終生的平凡學者,用他的赤誠之心和超乎想象的毅力作出了極不平凡的學術(shù)貢獻。斯人已逝,梵音不絕。我們非常懷念他。

  2022年12月24日,黃寶生老師在電話里告訴我,他剛剛完成了《梵漢對勘華嚴經(jīng)入法界品》(以下簡稱《入法界品》)的書稿,并囑咐我在注意身體的前提下編輯這本書。電話里,老師的聲音雖然和緩,但是清晰簡潔一如既往。放下電話,我還欣喜于老師仍然平安、康健,又驚嘆于老師以80歲高齡,在疫情中仍然完成了近1700頁的新作。

  2023年1月17日,黃老師再次打來電線年已完成的《梵漢對勘維摩詰經(jīng)》增訂稿整理好,他想再細看一遍準備出版。電話里,老師的聲音已明顯緩慢,郭良鋆老師一再說黃老師和她還好,讓我們不用擔心。后來才得知,黃老師從1月4日開始已明顯感覺不適。年后,老師讓我和懷瑾、張遠到家中,將《入法界品》的手稿和借閱的書給我,裝了滿滿一個拉桿箱讓我?guī)Щ丶?。老師的精神大不如從前,猛然間蒼老了許多,但是一個多小時的見面時光還是像以前一樣溫暖。

  黃老師于我確實是一道溫暖而明亮的光。初見是在我的博士論文答辯會上。黃老師擔任答辯會的主席,他對學生很寬容,甚至因為一個梵文詞的含義為我與一位老師辯論,給我以極大的鼓勵。

  順利完成論文答辯后,我開始找工作,但冷門專業(yè)自然多遭冷遇。有一天路過中國社會科學院時,老同學鄭國棟邀我去外文所坐坐,在狹長的樓道里,恰好遇到黃老師拿著毛筆和墨,要去洗筆。黃老師招呼我倆去了他的辦公室,房間朝北,視野開闊。拘謹?shù)奈以邳S老師的鼓勵下,給外文所呈遞了求職信和資料,并幸運入職。如果不是這次偶遇,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繼續(xù)從事梵語研究工作。

  工作后,黃老師和郭老師經(jīng)常請我們?nèi)胧壹已?。老師的家簡樸而滿盈,水泥地板上堆放了滿滿的書。我們七八個人圍著小方桌,黃老師會拿出珍藏的酒,桌上擺滿郭老師精心準備的上海菜,熱氣騰騰。尤其印象深刻的是一道蛋餃,黃老師悠悠提起小時候過年,他心情愉快地慢慢做著復(fù)雜的蛋餃,我們口中的蛋餃也似充滿了年的氣息。

  2007年至2009年,黃老師在外文所開設(shè)了一個梵文班,帶領(lǐng)我們精讀梵語文學和宗教哲學經(jīng)典。迦梨陀娑的作品華麗逶迤,《楞伽經(jīng)》《瑜伽經(jīng)》奧義艱深,但是黃老師一貫主張要“快樂地學習”,這是他親炙季羨林先生和金克木先生的學習傳統(tǒng),因此我們學得既雙眉緊鎖,又神采飛揚。梵語語法煩瑣,詞匯多變。學習中,黃老師反復(fù)強調(diào)語法要細致掌握,不能放過哪怕一個虛詞。同學們先逐字講,黃老師修正補充語法后,再寫下他的譯文。課程完結(jié)后,黃老師匯總我們的課堂語法筆記,再次一字一詞地修改訂正,2010年集為《梵語文學讀本》出版,創(chuàng)造性地開啟了系列梵語教材的編訂。黃老師笑稱,修訂我們筆記的時間,他可以撰寫兩部讀本的稿子了,之所以不憚其煩地引導(dǎo)我們參與,是要通過這種方式提高我們的梵語水平。這個時候,黃老師已經(jīng)開始了梵漢佛經(jīng)對勘的研究工作。

  2010年4月,中國社會科學院成立梵文研究中心,黃老師接受院里的委托,擔任中心主任,承接國家社科基金特別委托項目“梵文研究及人才隊伍建設(shè)”。為培養(yǎng)人才,中心自2010年9月起,開設(shè)為期三年半的梵文研習班,來自院里和國內(nèi)高校的70余位學員報名參加,讓冷門絕學有了“溫度”。郭良鋆老師和葛維鈞老師先講授基礎(chǔ)語法,再由黃老師帶領(lǐng)大家精讀梵語和巴利語文學及宗教哲學經(jīng)典作品,每周二和周四從早上8點到下午5點,逐字逐句細細講解。梵漢對照讀本《羅怙世系》《巴利語讀本》《梵語佛經(jīng)讀本》同《梵語文學讀本》一樣,由黃老師多次修訂后成書。

  值得一提的是,黃老師逐字逐句地講解《羅怙世系》全本,完整地以精讀的方式教授這部久負盛名的鴻篇巨制,在國外甚至即便是在印度,也是前所未聞的。編寫《羅怙世系》時,黃老師的眼睛要貼到書上才能看清,白內(nèi)障非常嚴重。他擔心如果手術(shù)意外會影響讀書寫作,所以堅持完成《羅怙世系》讀本后才去醫(yī)院。醫(yī)生遺憾地說太晚了,手術(shù)后的恢復(fù)不能達到特別理想的狀態(tài)。

  研習班課后回到家,我每每因“燒腦”過度要昏睡一場才能緩過神來,可是黃老師還會繼續(xù)工作至深夜,課余時間完成《奧義書》等的翻譯和研究工作。此時的黃老師已近古稀之年。年輕時,他的工作時長更是常人所不及。王邦維老師稱嘆:“黃老師簡直是天人,工作量太驚人。”大家每次見到黃老師,無一例外地勸說他“悠著點”,可誰又能阻止這位“玄奘”的堅持和精進呢?

  2011年5月,印度德里大學梵文系前系主任、印度著名梵文專家夏斯特利(Vrat Satya Sastri)教授來訪,看到我們遞給他的黃老師一部又一部的著作,直至擺滿了沙發(fā),尤其是天城體印刷的梵文佛典,他深深嘆息:黃先生當為印度學者的典范標桿。

  2007年,黃老師開始梵漢佛經(jīng)對勘的研究工作。他一直記得金克木先生晚年說,《楞伽經(jīng)》要加以解釋,幫助大家讀通,所以作為學生,他首選這部具有挑戰(zhàn)性的經(jīng)典攻堅?!度肫刑嵝姓摗吩诓貍鞣鸾讨袠O受重視,但是古代漢譯本《菩提行經(jīng)》錯訛甚多,極有重譯的必要。

  黃老師完成兩部對勘手稿后,交由鄭國棟和我分別承擔特約編輯的工作,國棟負責《梵漢對勘入菩提行論》,我負責《梵漢對勘楞伽經(jīng)》,同時進行電子化和編校的工作。黃老師以一當二,我們倆仍然左支右絀,熬夜交給老師的稿子往往以讓我們瞠目結(jié)舌的高效返回,滿篇都是紅筆細細修訂的痕跡。約60萬字的《楞伽經(jīng)》,黃老師先后修訂了20余稿,重要概念的譯詞反復(fù)推敲,僅僅這部著作的修訂稿已堆滿一個大大的書箱。就這樣,我們見證了黃老師12部著作、涉及16部佛經(jīng)、近600萬字的對勘成果的誕生過程,除了驚嘆愛游戲官網(wǎng),還是驚嘆!

  有一次,仍然在那間朝北卻異常明亮的辦公室里,黃老師感慨說:“常蕾,《梵漢對勘楞伽經(jīng)》《梵漢對勘寶性論》除了我們倆,還會有人認真看嗎?”我想告訴黃老師:“有的呀,老師,編輯聯(lián)系我說《寶性論》正要準備再版,這些對勘成果是很多佛教學者的案頭書。”可是,如今已經(jīng)等不來老師的親筆簽字授權(quán)了。

  黃老師常常說,他的工作是要留給后人的。所以,他對自己成果的要求是要經(jīng)得起時間和后人的檢驗,學問絕不能將就。國內(nèi)學界對佛教之外的印度文學、哲學、宗教思想的研究多借助西方的間接資料,原因是精通梵文者甚少,而印度文化自成體系,其翻譯難度舉世公認?!赌υX婆羅多》意謂“偉大的婆羅多族的故事”,是印度兩詩之一,堪稱是“印度的靈魂”?!斑@是一部有詩的形式,歷史文學的性質(zhì),百科全書內(nèi)容的印度古書”,涵蓋印度宗教、哲學、、律法和倫理等各個方面,包羅萬象,書中自稱“有關(guān)、利益、愛欲和解脫,這里有,別處也有;這里沒有,別處也沒有”。

  20世紀80年代,在金克木先生的支持下,趙國華先生啟動《摩訶婆羅多》的翻譯計劃,金先生得知是黃先生負責承擔《毗濕摩篇》等核心篇章的翻譯,驚喜地說:“行了,沒問題了!”但是,此事歷經(jīng)波折,趙國華先生英年早逝,翻譯計劃幾近夭折。90年代初,黃先生毅然領(lǐng)銜重啟翻譯工作,負責全文的校訂和定稿。又經(jīng)十年,全書終于在2005年出版。黃老師曾提起那十年間,他盡量不外出,僅有一次外事活動要前往俄羅斯,無法推卸,在俄羅斯他除了出席必要的活動,其余時間都關(guān)在賓館中翻譯《摩訶婆羅多》,窗外的異國風景不曾流連一眼,后來甚至夢中都在大段翻譯梵語!

  黃老師主張研究著作要建立在充分掌握一手資料的基礎(chǔ)上。印度詩學是與中國、西方并立的古代三大詩學之一,其中梵語詩學是重中之重。但是,由于梵語詩學著作翻譯難度極高,是中外詩學研究的難點,長期以來國內(nèi)學界對其比較陌生。黃老師的《梵語詩學論著匯編》(2008年第1版,2019年增訂本129萬字)收錄翻譯了梵語詩學所有的經(jīng)典作品,填補了文藝理論研究的空白。

  以這些原始資料為基礎(chǔ),黃老師跨越近20年,先后完成了專著《印度古典詩學》和《梵漢詩學比較》。年輕的時候,他為了撰寫印度古代文學史,選譯了很多經(jīng)典作品,窺得全貌后才完成內(nèi)容翔實的專著《印度古代文學》。2017年,黃老師策劃出版“梵語文學譯叢”,重新修訂自己以前的初稿,翻譯出版《十王子傳》《故事?!罚ㄅc郭良鋆合譯)等20部梵語經(jīng)典文學作品。除了我們這些學生計劃翻譯研究的幾部作品之外,幾乎將重要的古典梵語文學作品一網(wǎng)打盡,體裁包括詩歌、小說、故事和戲劇。至此,早、中、晚期的梵語文學作品形態(tài)首次以中文形式得到全面呈現(xiàn)。

  黃老師將印度文明的核心典籍《薄伽梵歌》《奧義書》《瑜伽經(jīng)》由梵文譯為漢語,推開了佛教之外的印度思想之門?!侗≠よ蟾琛烦鲎浴赌υX婆羅多》,“歐洲學者,輒謂其與《新約》在伯仲間”?!秺W義書》是印度思想重要的源泉和轉(zhuǎn)折點,叔本華曾稱奧義書是“我的生的安慰,也是我的死的安慰”。印度各派哲學的原始經(jīng)典大多采取體,文字極其凝練,也造成了理解的困難。瑜伽是印度六派哲學之一,也是當今印度的名片。缽顛阇利的《瑜伽經(jīng)》是對瑜伽修行進行理論總結(jié)的最早著作,毗耶娑為之作了最早的注疏,此后,這兩者成為瑜伽哲學最核心的基本經(jīng)典。黃老師的譯本涵蓋了經(jīng)和注,忠實質(zhì)樸,不增不減,一經(jīng)問世即廣受歡迎,短期內(nèi)已重印八次之多。

  2011年,為褒獎黃老師突出的梵語學術(shù)成就,印度政府給他頒發(fā)了“印度總統(tǒng)獎”,他也是當年度唯一獲此殊榮的外國梵文學者。時任印度總統(tǒng)普拉蒂巴·帕蒂爾頒發(fā)的授獎詞是:“黃寶生先生是中國的梵語、巴利語學者,并以半個世紀的成就確立了他杰出東方學家的地位?!庇《日畼O力邀請黃老師去印度總統(tǒng)府接受這個獎項,可是黃老師為了研習班的授課,一再婉拒,只好由印度駐華大使前往黃老師家中代為頒授。后來,黃老師獲頒的“蓮花獎”和“國民杰出成就獎之國際學者獎”一概如此。黃老師說,季羨林先生當年獲得“蓮花獎”的時候就是大使代授,這也算是師徒傳承的一種。

  報刊媒體多次找黃老師談絕學問題,談梵文研究,希望宣介黃老師的工作成果。中央電視臺的《大家》欄目也曾想為黃老師做一期專輯,數(shù)次登門拜訪。這些邀請黃老師都婉拒了。他說自己的人生已進入林棲期,應(yīng)當寂靜為要,全力以赴專注研究,而且梵文研究學術(shù)門檻要求很高,不能過熱,否則會“虛火”上升,這本是錢鍾書先生所稱“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養(yǎng)之事”。黃老師于1988年發(fā)表《〈管錐編〉與佛經(jīng)》一文后,錢鍾書先生親筆致信“感喜無量”。深受錢楊二位先生影響,黃先生淡泊寧靜,當?shù)闷稹耙皇缕缴鸁o龁,但開風氣不為師”。

  黃老師雖然已經(jīng)離去,可是他還有近150萬字的《梵漢對勘華嚴經(jīng)入法界品》、40萬字的《梵漢對勘維摩詰經(jīng)》增訂本,以及梵語文學經(jīng)典《故事海》(合譯)增訂本、《妙語游戲 風使 天鵝使》和《無價的羅摩》將要出版。想起跟隨老師學習工作的點點滴滴,徹夜不能入眠,看著窗外東方一點點亮起來,那么多美好快樂的回憶涌上心頭。

  何其有幸,我見過一位“視學術(shù)為第一生命”的學者,知道他“如何行,如何坐”。黃老師拒絕壽慶和紀念文集的各種儀式,笑稱會折壽,所以我一直不寫關(guān)于老師的文章,私心想以此祝禱老師長久住世。可是終究還是到了這一刻,不得不提起沉重的手,試圖描摹老師的一個側(cè)影,讓老師的光照亮更多的人。

  甘地說:“每當疑惑縈心、失望上臉,在地平線上看不到一線希望的曙光時,我便翻閱《薄伽梵歌》,從中找出一節(jié)詩撫慰自己。頃刻間,我便會放下憂傷,臉上泛起笑容。把《薄伽梵歌》銘記于心的人,每天都能從中找到新的喜悅和意義。”這就是經(jīng)典的意義和價值。黃寶生先生歷經(jīng)風浪,在變動中恒常地工作,燃盡生命之火,以一己之力,承續(xù)古圣先賢的因緣,將印度文學、詩學、哲學的門扇逐一為中國讀者推開,給這個世界留下了亮堂堂的美景,留下無量的歡喜和厚重的心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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